文/費爾南多˙佩索亞

今天,他回了老家,顯然不會再回來。我說的他是指那個年輕工友。我視他為這個人類群體中的一部份,進而也是我和我整個世界的一部份。今天,他離開了。當我偶爾在走廊上遇見他,出於意料之中對道別的驚訝,他不無羞怯地和我擁抱。我心裡不由自主地傷感了,眼眶一陣發熱,我靠著自制力才沒有哭出來。

無論我們擁有什麼,因為它屬於我們,即使在我們的日常生活中或視野裡曇花一現,便成為我們的一部份。今天,對我來說,離開我們回到加利西亞小鎮(我從未聽說過)的人不是那個年輕工友;而是我生命物質的一個重要部分,因為他是看得見的、活生生的人類。今天,我的身體少了點什麼,不再和以前一樣。今天,那個年輕工友走了。

一切發生在生活中的事情也發生在我們的心裡。一切消失在視野裡的事情也消失在我們的心中。當我們看得見時,他便還在那裡。而一旦離去,便從我們的心頭消失。今天,那個年輕工友離開了。

我坐在高高的辦公桌前,繼續坐著昨天沒完成的工作,一股更強烈的厭倦感和蒼老感襲來,意志力也變得更薄弱。但今天,這不完全算是悲劇的悲劇和失控的惱人思想(我不得不努力控制不去想),使我無法習慣性地把帳記好。我唯有像自己的奴隸一樣,靠著慣性才能工作下去。今天,那個年輕工友離開了。

是的,明天或無論哪天,生離死別的鐘聲將無聲地敲響,我也將離開這裡,陳舊的手抄帳本將被束之高閣。是的,明天或哪天,當命運之神作出判決,那個冒充是我的我將不復存在。我是否也會回老家去?我不知道要去哪裡。今天的悲劇看得見是因為它不被注意,重要的是因為它不值得一提。上帝啊,我的上帝。今天,那個年輕工友離開了。

──《不安之書》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finezi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