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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述／西西；紀錄／何福仁

〈永生的地方〉

一個年輕人離開父母上路去找一個任何人都不用死去的地方。路上，他遇見一個老人，正在移山，他請求老人指示，老人告訴他：跟隨我吧，直到我把山的石塊一塊一塊移去之前，你不用死。你移平山要多少時間呢？一百年，至少。一百年後我就要死了？恐怕是了。那麼，這不是我要找的地方，年輕人說。他繼續上路，遇到另一個老頭。正在砍樹林的枝幹；年輕人又問他不死之地在哪裡。老人也說：跟隨我吧，帶我把森林的樹木都裁去之前，你不用死去。需要多久呢？二百年。年輕人又不滿意，說聲再會；繼續尋找去了。然後，他再遇到一個老人，看著鴨子喝海水；同樣地只要他願意，在鴨子把海水喝乾之前，他可以不用死；那需要三百年。但年輕人仍然不滿意。這樣走著走著，走到一個美麗的皇宮去。他敲開門，另一個老人迎接他，而且說他找到了，這就是永遠不死的地方。年輕人於是和老人快快活活地過活，不知時間消逝。一天，年輕人開始想念自己本來的家。他告訴老頭。老人可是說，他最後的一位親戚多年前就死去了；不過看他回家的決心相當堅定，就給他一匹白馬，要他絕不可下馬，一下馬就會立即死去。他說：放心吧，我不會下馬的啊。他像一陣風地往回跑，看到鴨子喝水的海枯了成為草原，老人砍樹的森林成為沙漠，老人搬移的高山平坦的像桌球檯。他滿心高興，覺得還是自己的決定有理。他終於回到自己的城市，然而轉變太大，他的屋子不見了，甚至連街道都沒有了。他只好垂頭喪氣地往回跑。半途，他遇到一輛載滿了舊鞋的車子，車夫對他說：先生，求求你幫助我把陷入泥濘裡的車輪推出來吧。年輕人心生憐憫，就下了馬，一只腳才踏地，車夫就一手把他拉著，說：我終於找著你了，知道我是誰？我就是死亡！看見車上的舊鞋麼？那就是我為了一路追趕你而穿破的鞋子。這年輕人終於像其他任何人，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