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自己有些看熟了前往妳家的路徑,但事實上每一步不過就是因為緊緊跟著妳,我還沒有把握獨自前往,我們下車、爬坡、上機車、下坡,去妳珍愛的夜市,喝珍愛的珍奶、珍愛的滷味,珍愛的海濱欄杆。我們和妳的妹妹們共用一間浴室,她們在隔壁房間說話活動,我們也在妳房間說話,但我很小心的要早點睡,因為我知道妳需要睡的不多,我可不行,沒了體力支不下去就糟了。
然後我們出發。
在火車站照了一張老派構圖的照片。人和背景。我在這裡,這裡曾經長這樣,我也曾經長這樣,那種多年後會變得充滿訊息,甚至偶然發現和誰錯身而過的老派照片。我們租了車,緊握著車行給的地圖開始沒有目的的亂騎。不,我們先去吃午餐,在餐廳等了奇久無比。即使如此,下午還容的下到幾個有事的地方逛逛、一個有意思的地方坐坐,類似這樣的想像,不論是在花蓮還是像台南這樣的地方,只要任意前進就自然會出現這種小地方,如此安心,異中求同。若像連鎖店那樣,則是同中求異。妳說是因為我奇怪的行為讓我們被一個看起來比我們大不了幾歲的女人搭訕,她即將在花蓮市海濱街開一間對來店動物友善的餐廳,她的朋友製作工業風的家具,今天送來了兩張桌子,她想跟我們分享這份喜悅,又帶我們去頂樓看海,她的先生赤裸上身在為屋頂鋪上防水漆,笑著和我們打招呼,對面的視野是那間粉紅的突兀的大樓,和以它為切割,左右無限展開的海平線。妳們說話的時候我一直分心看那隻闖進屋子裡飛不出去的金龜子。她說她已經快要五十歲的時候我們嚇了一跳。
我們因為這個短暫的停留得到很多比車行地圖更細緻的介紹,但是看到什麼都停下來製造不同的構圖,看到廢墟就停下來拍我們覺得有事的照片,不知不覺快要Check in,前往民宿的途中,撞見很接近民宿的地方,就有我們要找的有事店,O'rip工作室,還沒有到的時間,我們在店裡特置的旅人歇腳處打發了。
有事與沒事,我們自然地有一套標準。若是走進不對的店,就知道這不對我們要走了。除此之外,我不確定是不是對於整個路徑的風景妳完全如我一樣地感覺,或我能如妳,但是我習慣了妳事後分享的種種細節,觀察人的瑣碎,那已經成為我感受旅程的一整個部份,我總不需要剪開自己才能去包住另一種心情,亦不需要難過、敏感於感受和感受間的差異。
還有許多額外添加的,是妳不像我這麼接受陌生人、陌生但卻開放的生活程序,妳傾向去理解、包容和因為他人的介入遭到干預的防備心。
噢最有趣的是我們在買明信片的時候,估算著要寄給哪些人,其中,就想到要寄給張。妳說,全家便利商店現在有提供一個叫做「拍利得」的服務,我們帶記憶卡去,甚至妳用手機連線,就可以馬上洗出各尺寸的照片。我馬上想著用大張、可書寫的標籤貼紙貼在照片紙背面,就可以寫地址、寫字。出門在外也可以自製明信片啦!我們放了行李去吃中正小籠包、在舊鐵道藝術村逛一個市集,又從這個小市集得到一個更小的市集的資訊,最後整晚上弄明信片的事,換妳先不支地睡了。舊鐵道市集裡我最大的收獲是花時間手工皂,除了對製皂的用心,在文字的質感上,也在意的令我感動。花時間老闆的女兒有很輕微的埋怨:媽媽作西瓜皂之前堅持要把西瓜籽一粒粒挑掉,花了好久時間......回來洗的時候,我買的是舒版西瓜皂,但已足以真的讓身體好涼、好涼。
第二天我們就去看海,七星潭。
然後,整個下午待在最好的時光。就是這一天導致我不久後買了《憂鬱的熱帶》的二手書。晚上換妳寫明信片。我本來是要陪妳說話,但妳已經累得不能分心了,於是我只好去認識阿米鐵的民宿主人Arika,她本來在另一個沙發區等店貓蔥油餅飯後小小地散步消化。我很喜歡阿米鐵的設置,一間背包客棧最重要的就是足夠的公共活動空間,而它佈置得讓許多人都可以擁有自己偏好的,既合群又疏離的小角落。那把我第一天抵達時用來送妳一首歌的吉他擱在靠廚房的牆邊,幸好因為我對音準不敏感,隨意調音還是可以唱。我想到妳這次不論收到唐老鴨糖果四輪車和一首歌的時候,表現的非常冷靜,忍不住腦中跑馬燈妳多年來的感情和妳的表達方式。妳就是這樣的,我已經知道了,可是我是怎麼知道的呢?如果不是妳告訴我讓我知道,我能夠憑自己的能力理解這些嗎?我想起另一個朋友,她曾是這樣用心地、耐心地,慢慢走近她喜歡的人,並且理解、欣賞那些冷靜或煩躁背後相反的訊息。突然理解了,世界上有妳,所以也需要有她。第三天上午我們即將搭火車去另一個小鎮,離去前在波米吃到最好吃的貝果,繞回花蓮日日,妳買到妳在民宿牆上看到就很喜歡的Loopy海報。
Arika提到她在台北的工作也提到花蓮的生活,意外地也提到高雄。她提到高雄的部分令我有些震動,她說身為一個老家搬到高雄的屏東人,她和她的朋友也都覺得高雄是美的。高雄是美的嗎?我實在有些不能相信。我反省著我無法立刻接受高雄的心情,試著進入她們的視野,看見她美和好的地方,我想到各種寬廣,想到我對美和世界的形成都在那個城市裡,想到我所有的夢境和心胸,都在這個城市裡獲得。有人批評它的時候,我總也帶著不好意思的。用我們的話說,高雄就是一座沒事的城市。我不知道它為什麼這麼沒有事情,它是否等待什麼,是不是有什麼絆住了它,或者只是我對城市的臆想用錯了框架,我不知道,我還在找尋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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