決定要搬樹這件事情就從拿到楊先生的手機開始。楊先生已經忘記了我,但我一直記得他站在卡車旁邊等待的樣子,他矮矮的身體,他的兩手垂在腿的旁邊,他舊舊的衣服和褲子。兩小時、三小時過去。他的表情沒有一點變化。說話依然和藹。他是那種時間與他人不同,一點也沒有追趕的人,非常甘心的心,光是在他身邊、看見他就覺得,好,那麼我也不用想這些速度的問題。

去程我好不容易才爬上卡車。我說不好意思我太矮了。他說不會,高的人反而坐不進車頭。我買了便當可是一口也沒吃。直到我們抵達、把樹固定在車上,回程因為一下就會上高速公路,我們先繞路去買飲料,我買了他想要的台鹽離子水和蠻牛給他,我拿他的空瓶下去比對,買得比他剛喝完的罐子尺寸大一號,他放在他熟悉的位置,拿起來的時候變得重了,於是他就發現,說怎麼我買比較大罐,我反問他為什麼要喝台鹽,他說這陣子習慣,之前也喝過多喝水,然後我才開始吃上車前買好的越南河粉。

之後就像來時一路緩慢地說話,他問我台北現在是不是真的有只有22K的工作。我說了一下陳爾謙的經驗。他說那這樣真的不好賺。

他說他記得那時候高雄大寮一間透天厝約15萬,結論是那一輩的人若是有買房子,就都會賺。他早期曾在台北海霸王上班,不用租房子,老闆有一間員工宿舍,四個人一間。從晚上工作到凌晨,睡一覺,中午又可以再去市場兼著拔雞毛。如今他已經在屏東有自己的房子,他有三個小孩,老大女兒,老二兒子,老三女兒。我的年齡介於他的大女兒和兒子之間。講到他曾經因為老婆公司的自強活動而去韓國玩,其實公司只補助半個人的旅費。今天天氣很好,高速公路上也有視野,他說喜歡風景優美的地方,下次要去日本。我就說如果是想要風景優美,那應該選北海道喔。他說其他人也是這麼說。

他突然說:「所以妳是小龍女?」我說是也不、說是不是也不是,點點頭,他又說:「我女兒是小小龍。你說蛇她會不高興。」就這樣聊到他小女兒的事情。

小女兒要去澳洲了。前幾天告知他。他說如果可以想要勸她不要去。不管怎麼說總是不太放心。他說想要讓大女兒勸小女兒,又說但是大女兒一定支持小女兒去的。他想小女兒之所以想去闖闖,大約也是有點跟大姊學的。我問說怎麼?大女兒比較獨立嗎?對,他說大女兒向來比較獨立,大學畢業的時候才回家兩個星期,就搬出去了。現在在高雄和女婿住在一起,他們已經買了自己的房子。雖然他也知道勸不動,但又實在很想把不要去說出口。小女兒畢業後的那份工作一路做到現在不是好好的嗎?我們開車路過他的小女兒上班的地方。一去就是兩年噢。看起來擔心擔心的樣子,我就說你擔心她嗎?那大女兒你怎麼就不擔心呢?他說大女兒能力比較好吧。今年考試是第二年,她就考上囉,而且是第二名,所以可以選填地方,就填高雄。講的時候又有點得意。我也覺得好厲害。但是,覺得讓小女兒去吧。而且她都準備好了,一定也是頗有能力,只是還沒有機會表現一下囉。

講著就送到了。李耕豪看到樹感覺很高興,因為他很快地來接手。我也要放石頭固定樹了,於是就和楊先生說到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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