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inezi的部落格

提著垃圾跑超過三個街區之後，突然想著是不是可以一直追下去：帶著三袋垃圾、一袋回收，展開絕望的一生。偶然有人問起，就想起曾經是為了倒垃圾，卻發現自己是個垃圾，我是一包長腳的垃圾，思想垃圾，作為垃圾，五臟六腑垃圾，僅管袋子裡的東西都是謹慎使用完畢乃至細心分類的結果，還是垃圾無誤，這個巨大的垃圾追著垃圾車，但是怎麼追也追不到，不斷問路人：「請問剛才有看到垃圾車經過嗎？」的都市傳說。

發現U型場地的魅力之後，就會先到那裡放包包，然後左右不斷，試著一次一次從U型的底部用衝力讓自己來回。

這天看見一個男生，穿戴護肘和護膝，看起來很認真的樣子，他以一種堅毅的、練習的心態、可以不斷練習下去的表情，從U型的末端出發，然後穩定的來回。

我腦中還留著六龜胡椒伯和老闆娘的身體的材質，他們的身體材質不知道為什麼給我很深的印象，我一直記著手臂的皮膚和斑點，整個家族的容顏也很清晰。同行的人提到胡椒伯和老闆娘的長相相像，說是「作伙呷飯就會像」，然而，老闆娘使我更為印象深刻的回應道：「是互呷四十幾年的嘴涎所以像。」整桌蘸了胡椒煮成的食物極為豐盛、豐腴並且純粹的美味，無法想像荒山野嶺，土地裡如何魔術一般變出這些。

然後我就說到：「他說他可以感覺到手指‧‧‧」Moi 接：「掐？」

此後，剪指甲會想起他問然後他說：「但我可以感覺她的手指陷進肉裡。」

為什麼人們不能活得像完全知道天氣那樣？為什麼天空驟然降下大雨的時候，會讓人落下淚來？

我在另一間房子裡走到窗邊，吳俞萱學姐把她做好的照片像卡片那樣在鋼琴上擺好，坐在琴椅上。對面的房子頂樓有一個朽壞的窗框，勉力支撐在角落邊緣，在陰暗的夕陽逆光下看不出是鐵抑或是木頭材質。

我和妳問起的那個人一起吃午餐。想著妳的問題。如果這麼多年了都沒有放下，這會是一個多麼複雜的情境。可是說了說話，我聽著自己的聲音，那些猛烈的、霧般的，蛋殼裡的風暴，很快都平靜。我是一顆太成功的蛋。所有的事情從未真正的發生。因為沒有發生，所以沒有任何事能放下。我時常想著，如果我不是一顆蛋，是不是就能夠真正的傷心，像人一樣，碎。

昨天天冷，我穿著白色襯衫，在捷運上攤開一本小書。

黃埔新村在鳳山。它仍屬於國防部軍營，雖然這個計畫推廣以住代護，但是三年後就要收走。它並不是一個觀光型藝術村的設置，也並不想賣，雖然住戶再也不會回來了，但也不讓人動房子的格局。其實我還想不明白這樣一招到底能夠做得成什麼。朋友們用駐村心態關注這個計畫，由我說起來是捨近求遠了：我本來住在楠梓煉油廠宿舍的外緣，雖然不住宿舍區裡面，卻也貼著使用許多年相關資源，煉油廠宿舍廠區的規劃和房子的周全我知道，連著世運、連著捷運、有學校、還有社區獨立的體育館與圖書館。而相反來說軍眷所住的社區，在無整體住宅規劃之下，一定充滿權宜生活而致的零落格局，更重要的是沒有周邊的規劃，在那樣的生活場景，本來支撐一切的就是人而已，人走了，這些都是沒有靈魂的殼，每一個隔間都是某種生活形狀，現在符合那個形狀的人沒有了，若是不能重新整理，它其實不可能合身。有很多人討厭台南來了很多有心的人，利用老屋的表皮，在裡面開新店面，其實我認為來人願意小心翼翼留著老屋皮這點，我已經滿意。計較用皮的人本身的文化涵養，是不是完全對得起房子的歷史，那就像要求每一個人都活得有深度一樣的困難，人們不一定活得有深度，但是活得耳聰目明又聽勸，足矣，好人總願意想的周到，周到就難免會做些好事，只要不是想撈一票趕快走人的，就不至於烏煙瘴氣，每個人都為留下來而想，就不知不覺會把事情弄好。

當我收到來自涼的語音留言的時候，那感覺完全是我前往無垠宇宙遠方的太空梭持續不斷從黑的深處接收訊息，我的機器翻譯那些電波，轉換成相對時間的畫面和語言；播出瞬間的感動，也就是在這裡已經失去時間感之後，還被惦記的感動。不知道是怎麼來到這個似近非遠的地方，我無以調整方向，也不知何時才能結束。地球上的引力還對我有一絲絲的影響，因為我的身體和鼻子、頭髮留在地球上，我仍可以感覺到今年的最後一個季節，是沒有那種漸悟到了悟的季節轉換，它來了，然後就這樣，而且感覺很快要走。至今我有所體會的，是我的朋友們如何穿越一整個文化的區隔和阻撓來理解與接近我（比起我這樣擁有太空梭的人接近他們還要辛苦、還要難得）。

整個早上重新讀完了整本書才起身，讀的過程腦子產生非常多「啊，就是這個句子」那種我知道自己只要開始起身動作就會產生一篇新網誌或之前起頭的小說的續篇的東西。